借閱別人的人生,來參透自己人生

莊強是一位統計學家。對於他來說,數字意味著一切。他總是視數字為真理,並且認為這種無感情的東西是萬事萬物最公正的審判員。在一個涼風襲襲的夏夜,莊強正在努力寫一篇關於人民生活水準突飛猛進的數字報告。也許是太累了,他那象徵著智慧的謝頂的腦袋愈發靠近了草稿,突然一個猛子紮了進去——莊強發現自己竟變成了報告中的數字。

莊強的太太小麗這時候呼喚莊強:“強,來嘗嘗我作的菜。咦,人呢?”她搜索了一遍屋子,自然沒找到莊強,她眼光落在莊強正在寫的報告上,突然聯想到不久前莊強為某公司特意寫的《關於中國人性伴侶人數的報告》,不由一股莫名的醋意湧上心頭,恨恨地說:“怪不得這死鬼要寫什麼中國人平均有三到四位性伴侶,開始還說是只有這樣才拿得到報酬,現在看來,可不就是他的經驗之談!”此時在報告裡的莊強,把老婆的話聽的清清楚楚,心裡一個勁兒叫屈,可嘴上卻出不了聲,眼看著小麗臉色越來越難看。小麗此時火氣已膨脹到了極限,當即拿起一堆草稿,拼了命地往桌上一摜。莊強哪裡禁得住這一下,當場就被砸昏過去。

小麗發完了火,想到自己還得靠這個頗有名望的數字老公生活,只得強壓住怒氣,悻悻然地回廚房燒菜。她前腳剛踏進廚房,大門就“咚咚”得響起來。她打開門,看見是那個剛上初中的寶貝兒子莊飛回來了,於是抱著兒子親了又親,仿佛是要用甜蜜的吻沖淡老公苦澀的不忠。兒子朝父親的房間喊了聲“爸爸”,卻沒人應答。小麗怨聲說:“你爸現在在家越來越呆不住了,才一會兒工夫,就不知到哪裡鬼混去了。”莊飛最近迷上了“名偵探柯南”,現在一聽老爸神秘失蹤,腦子裡立刻跳出動畫片裡那些匪夷所思的案件,於是準備“勘察現場”。但“現場”除了一大疊不知多少時候沒參考過的“參考資料”沉睡在灰塵中,什麼血跡、指紋都沒有。於是他模仿著漫畫人物做了一些想像中的思考,終於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被摔散了的數字報告上。他立刻從報告中認出了“房屋空置率”這幾個字,原因是他父親曾不止一次眉飛色舞地提到本國的房屋空置率已遠遠低於歐美,這“顯然說明中國人的居住水準已經達到了一個新高度,人民不再為住房擔憂了”。他知道這個資料越低越好。出於和他父親一樣的神經質式的民族自豪感與超越于數學嚴謹之外的創作精神,他將他如今恰恰變成住房空置率的父親砍頭去尾,即從20%減為10%。他自以為完成了一件高尚的工作,於是滿意的離開,還將筆胡亂擱在了他父親的啤酒肚上,使他父親在剛遭重創的情況下又添新傷。不過最讓統計學家不可忍受的是他目前的居住問題,因為“1”顯然比“2”的“建築面積”小得多,“住房空置率”的降低卻起了相反的作用。

說來奇怪,莊強自從變成數字以後聽力出奇的好,現在的耳朵比他以前在“聽取民意”時總會突發耳聾的耳朵要健康的多。這時候,他又清楚地聽到小麗的抱怨。小麗正對著家庭帳簿中汽油支出項憤憤不平:“怎麼搞的,一直在漲價,汽油的花銷又要多一百!”莊強一聽,也感不忿,自己是一個勤儉的人,卻得心甘情願伺候那些壟斷公司。他不由地在報告中抱怨起來,卻不料臉上突然挨了一擊耳光。莊強大怒,向行兇者怒目而視,原來是一個70%。莊強道:“你幹嘛打我!”70%道:“你們人把出爾反爾叫做‘打自己耳光’,你自己不動手,我就替你代勞了。”莊強自認是個“愛惜羽毛”的人,不由反駁道:“我作人從不出爾反爾!”70%輕蔑的一笑,道:“難道你忘了,剛才你還寫到70%的市民接受油價的上漲,我就是那個70%。你還說漲價不會影響生活水準,可你剛才分明在抱怨,這難道還不算出爾反爾嗎?”

莊強正想狡辯說自己屬於那30%,突然聽見有人敲門。小麗邊罵著“老死鬼還知道回來”邊開了門,看到來人是莊強的同行李愛民,難免失望。李愛民與小麗寒暄了幾句,然後問道:“老莊呢?”莊強扯開喉嚨喊:“我在這裡,快救我!”可是誰又能聽見?李愛民聽到小麗說莊強出去了,又說道:“不知莊強那個關於人民生活水準的報告有沒有寫好?本來還想和他一起修改修改。”小麗聽了,說草稿倒在家,於是便把那一堆“飽受摧殘”的草稿拿給李愛民。李愛民說先借著看一晚,便帶著稿子回家了。這使被禁錮在報告中的莊強重新獲得了希望。這位平日和他知趣相投的老友說不定能夠聽到他呼喚,從而使他避免繼續在這場他曾經鍾愛的數字遊戲中受折磨。不過直到李愛民窩在他舒服的沙發裡,點燃他今天第8根煙時,莊強的聲嘶力竭依然沒有任何效果。正當他倍感絕望時,适才還像塊木頭的李愛民突然滿臉放光,嘴裡嘟囔道:“這個老莊真是糊塗,怎麼能把住房空置率寫進報告呢?這不是擺明瞭還有大量的商品房沒人住嘛!不行,這一定會影響全社會的安定團結,必須刪掉。”莊強聽了這話,大感不妙。他拼命地嚎叫“我不是數字,我是人”,仿佛是一個他平時非常看不起的小市民。但一切已經晚了,李愛民獰笑著拿起了鋼筆,在莊強的身體上劃出了第一條醜陋的線,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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